“这哪里是河嘛，分明是条小溪。”坐在我边上的怀化作家陈通宪自言自语地说。那天我陪同一群作家来到坪坦乡坪坦古寨，他们都是参加怀化市作协举办的文化扶贫在路上大型采风活动的作家，对侗家山寨风土民情很是好奇。陈通宪老师以前曾来过通道，但没到过坪坦，坪坦河原来在他心中是怎么样子我并不知道，但从他刚才说这句话来分析，名声在外的“坪坦河”分明与他想象中的大不一样。我笑了笑说：“你是没见过它是‘河’的时候。”他疑惑地问我：“是‘河’的时候是怎么样子?”我指着前面的普济桥说：“侗乡的风雨桥大都是抬梁式的结构，而坪坦村的这座风雨桥为何是拱架结构的?那就是坪坦河是‘河’的见证。”

坪坦河，一半源自县治南部最高峰八斗坡，一半源自广西三江高秀村。河水经高步、阳烂、平坦、横岭、皇都等村寨再于县城汇入渠江。“您可别小看了这条小河，这可是以前的湘桂贸易大动脉，那时候没有公路，南来北往的货物全靠这一条河。”我对陈老师说。

普济桥始建于乾隆二十五年，光绪二十一年复修，民国三年维修。普济桥属于单孔伸臂梁式廊桥，其伸臂梁插入石墩内部，桥全长为31.4米,桥面宽3.8米，净跨19.8米，由11廊间连接合一，两岸桥头筑有封火墙。独特的建筑结构，使其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被国家列入“国宝”之一。这坪坦古村在乾隆年间已经是一个物资集散码头，水运十分繁忙。为了解决货船通行，建桥时，侗族的能工巧匠采取了拱桥的结构，就是为了解决大量船只通行的问题。可见以前的河流量很大，并不是现在所见的“小溪”。据记载，当时的坪坦古街店铺林立，商贾云集，人来人往，几处码头天天忙着上下货物，热闹非凡。听我这一介绍，几位作家很是惊奇，难以想象这小小河曾经居然有航运、居然有码头。

坪坦河流域属于云贵高原东南边缘苗岭山脉向湘桂丘陵过渡的地带，这一片峰峦连绵，森林茂密，水量充沛，川谷溪流汇合成河，奔腾不息地向北流去，经渠江，进沅水，入洞庭，汇长江。建国以前，这里原为广西三江县(怀远县)所辖，这条河便是桂北通往长江的黄金水道。

“可惜现在水量太小了，别说行船了，上游有的地方鸡都可以走过河。”坐在普济桥上闲聊抽烟的几位老人感慨不已。这天我们的午饭是在鼓楼上吃侗家油茶，吃罢午饭，领队说自由活动两小时。我又来到普济桥上，与几位老人聊起了坪坦河往日的繁华。

其中一位老人看样子约有八十几岁，回想当年，他极为自豪地说：“我家门前的码头是当时最大的码头。”我说在哪呢，他指了河边有几个洗菜的妇女所在的几级石板台阶说那就是，原来的码头可比现在的石阶宽阔多了。

他说当年坪坦寨是湘桂边界商道的驿站，也是物资集散地，大量的货物全是经船运，从沅水运到普济桥下的码头，一路上来，从大船改小船，到坪坦水位低了，只能改为人力挑往广西林溪，再从林溪挑货物回来。古商道是从高步村翻越“成高马”——一座叫马头山的山峰下到广西林溪古镇。当时的“成高马”古道上很是热闹，人来人往，山路上建有凉亭，过河有风雨桥供路人休息，热心的侗家人在这里放有草鞋、井水供人们免费使用。挑夫们从坪坦高步翻过“成高马”到林溪，挑着米、药材而去，再挑回来盐、糖等。这25里山路，刚好一天一个来回，可挣得一斗米。身强力壮的挑夫，一根扁担就养活一家人。

这一带盛产木材，全是依靠河流放排运往山外，从坪坦河放排到洪江，少时半月，多时二十来天，排工们挥洒着汗水，唱着号子，在山水之间穿行，成为不再的风景。

这是一条重要的水路运输通道，上世纪五十年代，坪坦河里还有一百只船，都是可运一吨多重的小型木船。

坪坦码头的繁荣，吸引了当年许多商贾落脚坪坦经商，从建寨初仅有的石、吴、杨、胡四姓，增加了外来的洗、李、陈、肖、黄等姓氏。外来人口的增加，促进了文化的繁荣，因此村寨的古建筑较多，呈现汉侗文化的包容与共存。村中现有萨坛一处(建于宋代)、鼓楼三座、风雨桥二座、寨门一扇、飞山宫二座、孔庙一座、南岳庙一座、城隍庙一座、李王庙遗址和雷祖庙遗址各一座、古水井四口。此外，还有古石板道一条等.......

悠悠坪坦河，养育一方山水一方人。水运从在元、明时期兴起，一直到解放后的七十年代。一条简易的乡间公路开通后，水运就没有优势了，船工纷纷上岸另谋生路，辉煌了几百年黄金水道也偃旗息鼓了。

繁荣的坪坦商业古街、昔日的“小洪江”，在1973年也随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山洪冲毁得七零八落。

聊到这些，几位老人感慨万分。这些年来，森林砍得多，河里的水量逐年减少，坪坦河也就成了现在的小溪，罪过呵。

“码头虽然荒废了，但交通比以前方便多了。”老人并没因坪坦古寨的没落而忧伤。湘桂公路修通后，人们出行比那时候坐船快了不止百倍，到县城、到怀化也就半天时间，想当年村里有人到靖州读中学，坐船下去得提前十天启程。这几年，特别是通坪公路二级路修通后，到县城双江镇，到广西林溪赶集，坐车只要半小时。一个小时到达三江高铁站，四个小时就可以到达广州了。有了这些便捷的交通工具，谁还老“惦记”那慢悠悠的水运?

坪坦河流域古村落群以其奇特的民族风情、古老的侗家木构建筑、秀美的自然风光吸引来八方游客，从桂林两江国际机场下了飞机一个多小时就可到达这里，每逢节假日，坪坦古寨现在也是游人如织。

这条连接湘桂的公路使坪坦古寨仍然是湘桂边贸的重要节点，是侗家山寨脱贫攻艰致富之路。“现在一车就可以拉走二万斤，要在以前得请多少挑夫呵!”老人说这句话时面带自豪的笑容。落寞一时的坪坦又找回了那份繁华时的自信。

“水码头”废了，但“旱码头”又悄然兴起，我亦为之高兴。

内容时间：2018-11-14